第(1/3)页 家信! 这是贺啖现在最怕的东西。 因为一切消息都可以是假的,唯独家信做不了假。 没有任何一个人,看到那熟悉的字迹向自己哭诉的时候,能够不动容。 贺啖慌了,当即吼道:“传令下去,任何人不得观阅敌军播撒的乱心之信,违者军法处置!” “是!” 手下闻言,当即撤出军营。 这条军令,也飞快在几十万大军驻扎的军营中散布开来。 可即便再快的军令,也需要时间。 贺啖焦急地在营帐中踱步,心情已经复杂到了极点。 竹叶在旁安慰道:“元帅莫急,且别管这家信真假,他们不知道哪个士兵在哪个军营,就这么一股脑地播撒下来,有几个士兵能够看到自己的家信?” 听到这话,贺啖焦虑的情绪才稍微缓解。 这一段时间,竹叶一直都是以军需官的身份存在。 运送物资的过程从来没有含糊过,有时候也会提出不少不错的计谋。 虽然至今都没有进入决策层,但已经被决策层大多数人接纳。 这位妖王,自己人! 贺啖只能安慰自己,即便有士兵打开了信,也不可能恰好打开自己的。 只要他们拿到的不是自己的,就不可能知道是真是假。 除非拿到信的人,刚好认识对应的将士,然后找上门去。 他深吸了一口气,又抛出营帐命令道:“传令下去,军中各部之间,不得有任何交流,也不得有任何人讨论这一批家信的事情,否则军法处置!” “是!” 布置完这个命令,贺啖知道自己能做的已经都做完了,现在能做的只剩下静静等待效果了。 若真让舆情蔓延开来,相应的战术必须要做出很大的改动。 一个处理不好,士气下降,然后导致败仗,促使士气再度下降,陷入无休无止的恶性循环之中。 “这些荒国人!” 贺啖恨得咬牙切齿。 虽然这回撒信的大概率是齐国人,但这一招明明就是荒味儿十足,尤其是荒国还在西陇关附近接纳魏国难民,攻心之战属实被他们玩明白了。 即便贺啖再恨,也不得不承认荒国这手玩的漂亮! 三年之期之前,荒国的确信守承诺没有出手。 但这一招攻心战,效果何止千军万马? 荒国没有出兵。 但没有完全不出兵。 贺啖有些烦躁,左右静不下心来,目光又落入军报上的《兵车行》上。 只是看几眼,就情不自禁地代入到这首诗描绘的情境当中。 “爷娘妻子走相送,尘埃不见荥阳桥。” “牵衣顿足拦道哭,哭声直上干云霄。” 这便是当日征兵之时,整个魏国的场景。 连年征战,谁家没有入伍的军人? 以前遇到家中只有一个男丁的还能酌情考虑,这次下定决心必须吞下齐国,干脆连这个“酌情”都没有了。 他们征的兵,就是有那么一些人,是整个家庭的希望。 而魏国的情况,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战争将会如此惨烈,不少家庭送行的时候,都知道这一去可能就不再回来了,光是哭就哭晕了不少人。 哪怕是紧挨着建安城的荥阳,也是如此! 有时候贺啖都不敢想这场景,人心都是肉长的,若他不能跟士兵共情,就坐不到元帅的位置。 “纵有健妇把锄犁,禾生陇亩无东西。” 这一句,更是让他鼻头一酸。 现在魏国内部男丁稀缺,相当一部分压力都落在了女人的身上。 但耕种向来都应该是男子出力更多一些,面对着歪歪扭扭的禾苗,谁又忍心责怪女人? 如今秋收时节,也同样是靠女子。 “长者虽有问,役夫敢申恨?” “县官急索租,租税从何出?” “生女犹得嫁比邻,生男埋没随百草。” 哪一句,不是直戳魏国的要害? 就连贺啖这个军中统领看到了,心头都是一揪一揪的疼,更何况那些把家中顶梁柱送到军中当大头兵的那些家庭。 近些年,魏国打得太惨烈了。 用“古来白骨无人收”形容一点都不过分。 新鬼烦冤旧鬼哭,天阴雨湿声啾啾! 贺啖攥着军报,情绪已经压抑到了极点。 这首诗,绝对不是齐国人写的,因为齐国文人大多没有卵蛋,更体会不到悲壮的情绪。 他们只记得魏国打齐国的时候超凶,根本不知道魏国内部有多惨烈,哪来的办法对魏国的处境感同身受? 而在荒国,除了那位大荒文曲星以外,也没有任何人有此文采。 这首诗,已经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魏国。 但凡认识几个字的,都能读懂这首诗的含义。 即便不认字,听上几句,也能轻易被带入情绪当中。 军报是皇帝亲手写的。 只写了这首诗,并没有写魏国民间的反应。 但贺啖只看这首诗,就能预料到民间情况究竟如何。 荒国那边建的避难所,拢共收了三十万难民,后面又扩充了避难镇的规模。 虽然听起来很多,但相较于魏国的人口基数,只是九牛一毛。 影响劳动力的问题,已经被魏帝的一纸标准完美解决,凡是去避难镇的,都是近乎毫无劳动能力,并且家里没有其他劳动力,一到冬天就容易饿死的那种人。 虽然会让荒国的形象大大提升,但按理说短时间内对魏国劳动力的影响应该不会那么大。 但…… 人都是会比较的。 而且坏就坏在了比较上。 一家人,只有老人和幼童,自然符合避难的标准。 但就是有那么一批家庭,有老人有幼童,又偏偏还有女人,便没有资格去避难。 女子无法去避难,老人和幼童同样无法避难。 到了秋收,一家老小只能抱头痛哭。 哭累了,一家人就一起下田里,在针尖一般的卖地里收割,割完的麦子放在拖板上,系上一头绳子,再把另一头栓在女人瘦弱的腰上推回家。 别人家的老人和幼童都能走。 我们家的老人和幼童为什么走不了? 若是他们吃上荒国救济的粮食,我就能慢慢割,我饭量小,哪怕收割不及,一部分粮食烂在地里,也足够我一个人口粮了! 很多人都在想这个问题。 他们不懂数字,不知道荒国也收不下她们。 更想不通魏国朝廷也不希望她们离开,更不允许粮食烂在地里。 贺啖不敢想了。 一想就痛苦得心尖颤抖。 只能盯着地图,逼迫自己复盘之前的战役,亦或是想出后续的战略。 但不管怎么转移注意力,他都很难从这股情绪中挣脱出来。 第(1/3)页